美俄关系调整与俄乌冲突长期化：俄罗斯视角下的战略评估
引言
该文为俄罗斯瓦尔代俱乐部专家奥列格·巴拉巴诺夫访谈的下篇，重点探讨特朗普政府的政策逻辑、俄乌和谈僵局成因，以及俄罗斯在持续冲突中的战略考量与自我反思。以下对其观点进行梳理与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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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特朗普政策逻辑：意识形态淡化与交易导向
巴拉巴诺夫认为，特朗普对意识形态议题缺乏兴趣，其政策核心在于可量化的商业利益。具体表现为：
1. 援助成本收益分析：特朗普迅速叫停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等意识形态输出项目，因其认为在"人权""民主"议题上批评中俄无法产生直接收益。这与传统美国外交政策形成显著差异。
2. 和平斡旋的动机：其介入俄乌冲突的动机被归结为两点：一是减少美国财政负担，将战争成本转移至欧洲；二是恢复核威慑的可信度，避免与核大国陷入直接对抗。特朗普曾公开警告，乌克兰政策可能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3. 终端用户的战略思维：特朗普将国际关系简化为供应商与客户模式，认为欧洲和乌克兰作为"用户"应承担相应成本，而美国应转型为"盈利型"参与者，通过武器销售而非无偿援助获益。
中立性辨析：特朗普团队确实削减了部分民主推广项目，但美国外交政策的制度惯性仍发挥重要作用。国会两党对乌克兰的支持法案、军工复合体利益网络，以及情报界的持续介入，显示政策调整存在明确边界。所谓"纯粹商业逻辑"更多体现为言论风格，而非完整的政策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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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和谈僵局：美国霸权影响力的实际边界
访谈指出，特朗普推动和平进程受阻，暴露美国对盟友控制力下降：
1. 盟友自主性的显现：尽管特朗普与普京通过多次通话及阿拉斯加会晤寻求共识，但欧盟、英国、乌克兰基于自身利益提出反对方案，拒绝接受俄美达成的框架。这反映出"美国命令—盟友执行"模式已部分失效。
2. 立场的根本性分歧：俄罗斯坚持"去军事化"与"去纳粹化"两大目标，即乌克兰不得加入北约且需清除极右翼思潮。乌克兰及支持方则认为加入北约是主权权利，对"纳粹化"标签不予接受。这种认知鸿沟导致妥协空间极其狭窄。
3. 长期化预期：巴拉巴诺夫认为冲突可能演变为"无止境"状态，双方在核心诉求上缺乏交集。特朗普将成本转嫁给欧洲后，美国从"亏损方"转为"盈利方"，反而降低其紧迫推动和谈的意愿。
事实对照：美国领导力受限是客观现象，但将其完全归因于特朗普个人风格可能简化复杂性。欧洲各国对俄乌冲突的利益计算本就存在差异（如波兰与匈牙利立场悬殊），乌克兰的抵抗意志也非单纯由外部塑造。所谓"美国无法命令盟友"更多是多极化趋势的体现，而非特定领导人的政策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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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西方对乌克兰认知的演变
访谈援引西方学者阿纳托尔·列文观点变化为例，称西方舆论场出现"去幻想化"趋势：
1. 初始一致支持：2022年冲突初期，西方普遍将乌克兰视为"受害者"与"民主防御者"，对其内部问题关注较少。
2. 极右翼问题曝光：随着冲突持续，部分西方学者与媒体开始关注乌克兰极右翼势力的历史与现状，包括其意识形态、符号使用及政治影响力。
3. 叙事复杂性增加：巴拉巴诺夫认为，西方逐渐意识到乌克兰"天使"形象不全然真实，部分势力具有纳粹倾向，这削弱了西方无条件支持的道德基础。
平衡视角：乌克兰存在极右翼组织是事实（如亚速营早期背景），但其政治影响力在议会中极为有限（最高占比约2%）。将个别现象上升为"乌克兰纳粹化"存在以偏概全风险。西方学者观点分化更多源于对战争长期化的疲倦，而非对俄罗斯叙事的全盘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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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经济耐力竞赛：俄罗斯与欧洲的相互评估
访谈呈现俄欧双方对彼此经济韧性的相反判断：
1. 欧洲视角：认为制裁长期效应终将拖垮俄罗斯经济，迫使普京妥协。关键在于能源出口受限、技术获取困难及军费消耗。
2. 俄罗斯视角：认为欧洲无法在没有美国财政输血的情况下独立承担援乌成本。欧洲内部在动用冻结俄资产等问题上分歧明显（如比利时的谨慎态度），显示其行动能力受限。
3. 美国内部政治变量：巴拉巴诺夫提出，美国民主党左翼（如纽约市长马姆达尼代表的社会民主主义倾向）可能改变外援优先级，将资源转向国内社会福利。若此类人物未来主政，援乌可持续性将存疑。
现实考量：俄罗斯经济确实表现出一定适应性，但结构单一化问题突出。欧洲经济面临能源转型成本，但整体技术实力与金融体系仍有优势。所谓"谁先崩溃"的预测存在高度不确定性，取决于制裁延续性、能源价格、内部改革成效等多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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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俄罗斯自我总结的"五条教训"
巴拉巴诺夫基于俄乌冲突经验，提出对中国具有所谓"警示意义"的五点：
1. 供应链自主：关键高科技领域、核心工业品须具备国内生产能力，不能依赖"有钱即可购买"的逻辑。俄罗斯曾过度依赖能源出口收入采购外国产品，现被迫重构产业链。
2. 军事能力转化：和平时期的军队建设与实战需求存在差距。阅兵能力不等于战场效能，需快速适应战争形态变化。
3. 战争形态演变：无人机技术正在重塑战场，削弱传统坦克、火炮、大规模部队集结的作用，战略战术需彻底更新。
4. 社会凝聚力管理：军队与社会不能脱节，需建立全民对战争的认知与参与感，避免"前线打仗、后方如常"的疏离状态。媒体策略需在安抚民众与保持社会警觉间取得平衡。
5. 实力评估审慎性：开战前对相对优势的高估导致预期偏差（如"两周结束战争"）。和平经济与战时经济、和平社会与战时社会存在本质差异，决策前需反复权衡。
客观分析：这些教训部分具有合理性（如供应链安全重要性），但其前提是"战争不可避免"的假设。中国坚持的和平发展道路首要任务是避免陷入战争泥潭，而非准备战争。俄罗斯教训的价值在于强化风险意识，而非证明冲突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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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核威慑与国内稳定性
访谈结尾强调："对所有核大国而言，真正的生存威胁只来自国内。"
深层含义：
○外部军事威胁因核武库存在而被认为可控
○内部经济、社会、政治稳定决定长期存续能力
○对俄罗斯而言，当前挑战包括通胀压力、劳动力短缺、增长放缓及高利率对私人投资的抑制
延伸思考：该论断反映俄罗斯战略界的优先级排序，即内部稳定压倒外部扩张。但历史表明，过度聚焦内部稳定可能导致对外部威胁的误判，或反之，外部冒险主义会反噬内部稳定。两者关系远比单向逻辑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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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
巴拉巴诺夫的论述揭示了俄罗斯战略精英层对当前局势的若干核心判断：
○美国霸权影响力衰减，盟友自主性上升
○俄乌冲突长期化趋势明显，妥协空间狭小
○经济耐力成为关键变量，俄欧双方均面临可持续性挑战
○内部稳定被视为核大国首要关切
这些观点的价值在于提供了理解俄罗斯行为动机的内部视角。然而，其分析框架建立在若干争议性前提之上（如冲突根源单一归因、对西方政治演变的简化预测），需与更广泛的国际共识对照参考。乌克兰冲突的持续，根本上仍涉及领土主权、国际法效力及战后秩序构建等基础性议题，其解决路径不可能脱离这些核心要素。